樫野牧生

《零牧he可行性报告》九

Chapter 9  

救护车呼啸着开往医院。

麻生绮罗捂着嘴低声啜泣着，一双眼睛几乎黏在桐岛牧生身上，想哭又不敢大声的模样看着就可怜。

樫野零有些木讷。

麻生绮罗的哭泣声就萦绕在他耳边。

这个一直让他心软、也让他莫名心动的女生——或者应该说，是女友——正在他身边，为了另一个男生哭得眼睛红肿声音哽咽，他无论如何也该有些愤怒，或是有些嫉妒。

就算桐岛牧生再怎样救了麻生绮罗、救了他也好，他也应该搂过女友，表达安慰，也宣布主权才对。

但他几次想要抬起搭在麻生绮罗肩膀上的手都如同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到最后甚至只能木然地呆坐在原地听着麻生绮罗哭泣，一动也不能动。

不能够。

不能够。

他不能够，当着桐岛牧生的面，和麻生绮罗表示亲密。

因为什么呢？

因为对方为了救绮罗而差点遭到侵犯？还是因为对方替他挡住了他原本就可以避开的刀现在几乎死去？还是因为……

因为最后那个，桐岛牧生在昏迷之前，看向他的眼神？

那个专注地、只凝视着一个人的、让他看不明白的眼神？

他不明白，真的一点也想不明白。只是本能地感觉，自己和麻生绮罗大约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喂。”

实在难以忍受这奇怪气氛的木田达也恶声恶气地喊了一声，看了眼麻生绮罗，又瞟了瞟樫野零，抬着下巴示意对方去安慰一下女友。

但他得到回应是樫野零逃避般的低头和沉默。

木田达也抽了抽嘴角，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在救护车上暴打对方一顿，边无奈而苦逼地亲自上阵去安慰可怜的明明饱受惊吓却不被男友理睬的少女：“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他如是安慰着，“刚才医生不是也说了嘛，那一刀卡在肩胛骨……肩胛骨知道吗？”

他在麻生绮罗背上虚虚比划了一下，“被这里的骨头卡住了，没能捅深，就是流点血，皮肉伤，没事的。”木田达也顿了顿，又补充一遍，“没事的。”

“他也说他不会有事……”

麻生绮罗木木的，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在让我离开去找樫野君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木田达也顿时噎住，搔了搔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搭话。

樫野零一直在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的心里有些莫名地想笑，因为男生安慰女生时大多都是这么一套，“不会有事的”、“我没事的”之类轮流着来。

安慰的目的大多是出于爱和保护。用谎言编织起虚假的幸福，来让受骗的女生安居其中。

——大概……牧生真的相当喜欢绮罗。

是爱着她吧。

樫野零有了一种自己难以匹敌的不甘。但更多的，是无法名状的酸楚。

“……”

“……桐岛君？”

“……”

“桐岛君？桐岛君！”

一直关注着桐岛牧生的麻生绮罗骤然拔高了嗓音连着惊呼。樫野零条件反射地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同时的，他听见了微弱的、似乎在呼唤着什么的桐岛牧生的声音。

“……”

隔着一层氧气罩，他并不能清晰地听见对方是否真的有发出声音，但氧气罩上逐渐变重的雾气又清楚地昭示着桐岛牧生确实在说话，哪怕他的声音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桐……”

“……零……”

正想要靠近过去握住他手的麻生绮罗蓦地停在了原地。

木田达也掏了掏耳朵，张着嘴表情怪异。

——是……幻听吗？

那个焦急而短促的、带着病重无法喘匀气息的虚弱的、属于着桐岛牧生的，轻柔温和的声音。

“零……”

——真的，是在，呼唤我吗？

然而桐岛牧生并没有清醒。

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仿佛陷入某种梦境一般，重复地、低声呢喃着樫野零的名字。

并不像是陷入噩梦，桐岛牧生的神情看不出明显的悲伤或是痛苦。相反的，他呢喃着的声音温软柔和，尾音甚至带着微妙的缱绻和温柔。

麻生绮罗表情僵在了脸上。

木田达也的视线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挨个转了一圈，眼神更加诡异。

樫野零有些犹豫。

桐岛牧生在呼唤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应桐岛牧生，给予对方安慰或是鼓励。

但是本能在警告他。

他应该离桐岛牧生远一点，越远越好。

为了麻生绮罗，也为了他自己。

不知道这种微妙的警惕源于何处，樫野零纠结地皱了皱眉，然而他的犹豫还没有持续上半分钟就宣告结束。桐岛牧生原本微微抬起似乎在寻找什么的手骤然间摔落下去，象征着生命体征的监护仪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樫野零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靠近过去想要握住他的手，却瞬间被医务人员挤到了后面。

救护车的门被打开，桐岛牧生被医务人员快速送进了抢救室，麻生绮罗和木田达也跳下车，跟着一起进了医院。

樫野零茫然地被遗忘在原地。

医院名字的灯光和警报声同时刺激着人的感官，他却仿佛看不清医院的名字，也听不清警报的声音。

他看了看自己刚刚伸出去的手，慢慢合拢掌心，又小心地、缓慢地舒展开手指，如同研究纹路般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掌纹。

——他仍然没有握住。

这一次，上一次，上上次。无论是圣，还是桐岛牧生。

停留在他掌心里的，永远都只有冰冷的空气。